生命的温柔
勿上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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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感来自某位编辑的文字
别当真
（1）
赵磊有阴阳眼。他们家族遗传的，传男不传女。
小时候妈妈就跟他说，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能声张，可以和它们做朋友，但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小秘密。
赵磊见过许许多多灵魂，它们周身裹着蓝光，夜里像萤火虫。
有一些灵魂找不到家，他帮它们超度；还有些灵魂心愿未了，他帮它们造梦，向它们的亲人传递遗愿。
圆满的灵魂很轻，生出翅膀 ; 前情未了的灵魂很重，落地生坑。
（2）
他的家在海边一个普通的小县城，周围人都觉得他偶尔神神叨叨的，与众人不同，不愿与他亲近，但是邻居郭子凡不一样。
郭子凡只比赵磊小几天，他出生时赵磊的妈妈产后还未出院。两个妈妈住在一个病房，把宝宝的婴儿床并在一起。刚来到世界的两个小小婴儿相对看着，只要放在一起，就极少哭闹。
长大点郭子凡总是来赵磊家蹭饭。
他还说赵磊站在太阳底下的样子像个发光的仙子。
郭子凡喜欢仙子。
见惯了生命的无常，赵磊小小年纪就性子淡泊，在小县城一点一点长大，生活平淡安宁，才十岁，却像六十岁。
而从小所有不喜欢赵磊的人郭子凡也不喜欢，日子久了他就只与赵磊在一起玩，心思简单又纯净，一块蛋糕能高兴一整天，明明十岁，却像三岁。
他们一起上学，一起疯跑，一起想象长大后的未来。
赵磊一直记得六岁时候郭子凡指着在放《还珠格格》大结局的电视机，信誓旦旦的说要娶赵磊。要像电视里一样，八抬大轿的那种。
这人模样越长越出挑，心思却从来都单纯的像从未长大。
赵磊倒是越来越觉得那红轿子是挺好看的。
（3）
初夏的一天，两个人结伴去赵磊乡下的奶奶家。奶奶家的小院整洁又有趣，两个人头挨头蹲在地上数了一早上蚂蚁，直到日上三竿，赵磊要午睡了，郭子凡一个人去村子别处溜达。
一觉醒来，赵磊看到郭子凡坐在他床边：“磊磊磊磊，我刚才去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。”
赵磊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，他看见郭子凡周身发出蓝光。
而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。
他不能动，不能惊讶，不能哭，不能发疯。一旦凡凡的魂魄被惊破，就将灰飞烟灭。
郭子凡一定是在附近出的事，噩耗很快就会传来，一定会吓到他。赵磊飞快地套上衣服：“走，跟我出去。”
屋后是一片树林，树林后面是一条小溪。溪边有一排被弃用的木房，简陋静谧。
“跟我说说，你去了什么神奇的地方？”
“我跟村子里好多男孩子一起爬一根管道，爬到一半，有水冲上来，我卡在里面，很难受。过了一会儿，什么都变轻了，到处都是蓝色，还有好多星星。我带你去看吧。”
十岁的赵磊强忍眼泪。
原来他死于工地的水泵。这一世，两人缘份已尽，他还有7天的时间，用这7日护他安好，不受惊扰，让他从一个极度恋家的孩子明白生命的去向，平平静静去走来世的路。
赵磊在木房子里铺了个草窝。郭子凡坐在旁边看。木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女子，周身蓝光，轻盈地晃着两条腿。
“嗨，”她问子凡：“你是水泵里面那个小孩？”
“是呀。”
赵磊赶紧制止：“他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女子吃了一惊，跳下来，地上砸出两个坑：“你能看见我们？”
（4）
赵磊电话响了，奶奶惊慌的在电话里号啕——凡凡出事了，消防已经到场，正在想办法把尸体弄出来。
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露面，实在说不过去。他硬着头皮将女孩叫出木屋：“和凡凡做朋友好吗，别让他知道他已经死了。”
女孩想了想，要他帮一个忙。她是被情敌杀害的，做得天衣无缝，半年了，仍然没有破案，她男友和情敌已经结婚。
她想让赵磊造梦给她男友，把证据告诉他。
一大一小两人在时光交错中拉钩。
然后赵磊飞快奔赴郭子凡出事现场。消防官兵已经将水泵管子锯开，子凡小小的身体湿漉漉的，摊在地上。
众人围成一个圈看着他的子凡，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同样小小的他。
赵磊握住郭子凡的手，把他搂在怀里。这才是真真实实的拥抱，他僵硬，冰凉。
赵磊这才敢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，趴在他身上起不了身。
众多手伸过来拉他，是生机勃勃的手。众生带着微温，却不知道死后的灵魂有多冷。
赵磊借口头晕要回去休息，村民们帮忙处理后事。临走时，赵磊用尽全力吻了吻郭子凡苍白的躯体。
他跑回竹林，子凡正和女子在溪边玩水。“磊磊，你为什么哭了？”
赵磊说：“因为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，我舍不得。”
子凡自己也感觉不一样，他的脚踏进水里，水从脚脖子上流过，产生两个小小的漩涡。可是低头，水里面没有一点倒影。
“每个人都会变成这样，只是有的人很老很老才会。”
“那他们还回得去吗？”
“回不去了，就像水一样，它们向下流，变成瀑布，变成深潭，它们一直在变化，他们接受自己的变化。”
“你也会变吗？”
“会。但是你看那两片落叶，在水里面飘着飘着就飘散了。咱们会变得互相不认识，虽然永远都在同一条河里。”
郭子凡听得有点伤感，上前来抱赵磊的腰：“我不要离开磊磊。”他扑了个空，吓到了。
赵磊心如刀绞，却面带微笑：“哇，我们子凡有了超能力！”
他惊恐起来：“我怎么了？”
赵磊像个大人在石头上坐下来，像无数次给他讲数学题那样：“嗯……我要跟你讲讲生命。”
生命是什么呢，一条鱼，一滴水，一朵花，一阵风，一只快乐的小昆虫。有时候我们会觉得扑面而来的风很熟悉，也许是因为它曾经来过。生命有不同的模样，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变幻，有些生命因为有缘份，一直在相互缠绕，有时候它们知道，有时候不知道。它们有的会互相陪伴着走一段路，有的会一起走很久很久。
生命在变化的那一刻，就是死亡。死亡是新旅程的开始，是一段未知的故事，会让以前陪伴他的人思念、伤心。但是生命没有消失，他们再相遇的时候，就算很陌生，也会觉得很温柔。
郭子凡看着他，逐渐透明的脸庞爬上悲伤。
（5）
赵磊告诉郭子凡，小姐姐的生命是被坏人中断的，所以他们要想办法抓住坏人。
他们必须造一个梦给她男友。赵磊找来一根树枝，在地上画了一个圈，没有封口的地方让女孩走进去，然后关上门。女孩被蓝色氤氲笼罩，郭子凡看得呆了。
“要说什么话，就跟你男朋友说吧。”
女孩大哭起来：“亲爱的，我想你……我是被那女人勒死的，绳子和她当天穿的衣服，被她扔在门口的石桥下。”
女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，郭子凡似乎明白了什么：“她们再也见不到了对吗？”
“对，身体只是躯壳，灵魂离开身体以后，身体会化成泥土。”
“她男朋友会想她吗？”
“会一直想，她会住在他心里。”
蓝色雾气散去，女子带有怨念的魂魄也要走了。她肩膀上生出一对斑斓的翅膀，俯过来亲了一下郭子凡。
“她飞走了。”子凡怅然若失。
“凡凡有一天也会飞走。”
“凡凡不走，凡凡要和磊磊在一起。”
“凡凡如果不走，就会变成心里邪恶的小怪兽，而且要东躲西藏，惹得别人很讨厌。凡凡飞走以后，可以变成春天吹来的风，可以变成阳光照在我身上，可以变成一朵花开在阳台，也可以变成小蛋糕上面红红的小樱桃。”
“为什么可以？”
“因为爱可以在天地间轮回不灭。”
郭子凡很高兴，他要好好想想自己要变成什么。
（6）
郭家人第一时间赶来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。
赵磊在他们面前长跪不起，如果他没有睡午觉，同子凡一道出门，一切就不会发生。郭父忍着悲痛抚了抚赵磊年少老成的面庞。
“孩子，不怪你，是伯伯跟子凡这一世的父子缘分尽了。”
郭子凡还是个孩子，没有葬礼，他的躯体要送去火化。每一个灵魂在离开以后都要回头看看自己的肉身，一生的经历快速回放，算是与肉体道别。他还没有经历这一步，就无法参与生命的轮回。赵磊决定带他去看看。
他的身体躺在一具小晶棺里，看上去很平静。
郭子凡趴在那儿看着自己，他明亮的眼睛里亮起一个小婴儿，婴儿蹒跚学步、咿呀学语，和另一个瘦高的男孩一起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，两个人分吃同一个小蛋糕……所有的片段都快乐美好。他脸上有疑惑、好奇，渐渐浮起与年龄不相趁的忧伤。
一身黑衣的赵磊看着他，知道他已经平静地认识和接受了死亡。
郭子凡先走到父母身边，不舍的抱了抱父亲和母亲。
然后走到赵磊身边，在他脸颊上吻了吻，神色不似一个十岁的孩子，光彩飞扬如青春少年。
众人并无知觉，赵磊泪如雨落。
“磊磊。”郭子凡说：“我以后来找你。”
赵磊点点头，看着他走向外面的光亮，生出一双巨大的翅膀，雪白的翅膀呼啦振起，像个真正的天使。
子凡的躯体有一部分变成了一小撮灰，还有一部分从高高的烟囱里飘出去，变成了一朵云。郭父买下一个黑色盒子，将他葬在镇上一棵长青树下。
同时，市里出了一条极为轰动的新闻，女子的案子破了，是受害者的男友说她托梦来讲的细节，人们议论纷纷，冥冥之中，可能真有神灵。
（7）
后来，赵磊一个人渐渐长大，渐渐长成了另一个光彩飞扬的少年，渐渐感受到生命的漫长。
他上学，工作，早睡早起，不休午觉。
他依然喜欢穿白衬衫，一个人走在太阳底下，一个人蹲在地上看蚂蚁。
他从不告诉别人他的秘密，渐渐没有人再觉得他奇怪。
后来，小镇大动工，常青树被砍倒，上面建了一大片居民区。
赵磊第一时间在那片小区买了房子。
又是安静的下午，赵磊正在阳台上浇花，一阵暖风吹来，异常熟悉，他心里一颤。
他的凡凡回来了。
哪个是凡凡呢？
迎面吹来的暖风
跳跃在脸上的阳光
风铃草在阳台上歌唱
空气中漂浮的甜奶油味儿
都可能是他
爱是世间温柔的一切
爱是生生世世的找寻和相遇
爱是平静相依
爱是永不放手
赵磊缓缓闭上眼睛，努力感受午后阳光里温柔的所有。
忽然有人扣门。
低沉带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：
“嗨，
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，
要吃小蛋糕么？”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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